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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5月7日 星期六

[轉錄] 唐鳳:我想做的,都是無法完成的事

        在這期的親子天下看到對唐鳳所做的專訪,很被這個人以及她的家庭所感動,她的母親當初就是為了她,成立了台灣第一所另類學校,而不只她的父母對她的教育付出了巨大的力量,我認為她的弟弟也功不可沒(請詳見下文),看完後我忍不住跟家裡兩個小孩說,我希望他們能成為這樣的關係,因為你的同學和朋友可以離開你,但家人不會。

        也因此,我希望他們兩個不要再一直比來比去了(這個症頭大概維持了快要一年,兩個人老是要爭輸贏、鬥快,講也講不聽,我只能當這點是男生的天性),也希望兩個人不要老是「在家一條龍,在外一條蟲」,也就是在外面不敢發老師和同學的脾氣,回到家就一直把我們當出氣筒,覺得對我們再怎麼差、我們也不會離他們而去,這真的是最近最想教育他們的事情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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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鳳:我想做的,都是無法完成的事


台灣最具知名度的公民駭客-唐鳳,從小自學的歷程,讓她得以擺脫社會框架,發揮利人利己的精神,促成一個透明、公開的公民社會,在她的世界裡沒有「與眾相同」,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個體、都是「與眾不同」的。

唐鳳:我想做的,都是無法完成的事
圖片來源:黃建賓攝
唐鳳
35歲,母親因她創辦台灣第一所實驗小學,13歲走上自學之路,現為蘋果電腦公司的數位顧問、參與「零時政府g0v.tw」平台建構,2014年協助將107課綱審議會議紀錄公開於網際網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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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十三日,在《親子天下》攝影棚,進行著一場劃時代的採訪。受訪者唐鳳,是台灣最具知名度的公民駭客,她隨身背著一台三百六十度全景攝影機,將兩小時訪談內容完整上傳臉書及YouTube。因為全程直播與被直播,受訪者沒有出錯或NG重來的空間,再加上三台機器在她面前一字排開,著實是一股不小的壓力。
唐鳳面對記者,不經意吐了個舌頭,非常難得的,流露出她孩子氣的一面。
剛滿三十五歲的唐鳳,已經宣布退休,投身網路公益事業。她十三歲起走上自學之路,鑽研網路自由軟體開發,十六歲創業,成為頂尖駭客,被無數「阿宅」與「憤青」視為神人級的偶像。
她服膺利人利己的精神,努力促成一個透明、公開的公民社會,參與「零時政府g0v.tw」的平台建構(編按:目的在促進公部門資訊透明化,便於公民監督與修正。)協作重編線上開放辭典《萌典》。
唐鳳從小就是天才兒童:五歲能閱讀中外經典;小一課堂上解出聯立方程式;小二用自己手繪的電腦鍵盤與螢幕,模擬各種按鍵與反應……
但她不見容於當時的教育體制。老師無法教、同儕不認同,唐鳳從幼兒園到國小,九年內換了九所學校。父母為了替她找出路,帶著她和弟弟,從資優班流浪到田園小學,還去了趟德國。母親李雅卿更因此創辦全台第一所實驗小學「種籽學苑」,帶動此後風起雲湧的教育改革浪潮。
國中時唐鳳靠著自行設計的電腦程式,贏得全國科展第一名,和保送第一志願高中的資格。她卻決定從此退出教育體制,不拿國中畢業證書,也不上高中、大學,大步走入網際網路的海闊天空。
真實生活中寂寞的天才,終於在網路世界裡找到了知音。
長大後的唐鳳,關注層面早已超出虛擬世界,開始重視實體世界與人際溝通。弟弟唐宗浩形容,「現在的唐鳳終於同意,這世上有比查Google Maps更準確的,就是面對面問路,」因為在地人有特殊的在地知識,是電腦永遠無法取代的。
十一歲那年發願要改革台灣教育,唐鳳去年起也開始參與教育部一○七課綱制定。前國家教育研究院副院長曾世杰還記得,去年因課綱微調被外界評為黑箱作業,後來請唐鳳幫忙,把會議紀錄全部公開上網,讓社會各界看到政府溝通的誠意,才終於化解危機。
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唐鳳,身上有著許多相互衝突的特質,讓人完全看不透。她參與所有的會議和訪談,都要求全程公開在網站上,但本人低調而神祕;她既理工又人文,同時能夠侃侃而談開源協作(編按:指經由大眾參與、修改、合作產出的事物。)與康德哲思;同時她還跨越了性別,十年前從男生變成女生,內在兼具了理性與感性。
這樣的唐鳳,讓記者有種「永遠採訪不完」的感覺。以下為訪談內容:
Q:你的求學之路很不順遂,覺得國內教育環境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裡?
A:當年的教育環境,最大問題就是把所有學生放在同一個跑道上,每一個星期甚至每一天,孩子一再被提醒,和同班、同校的同學相比,自己是在哪一個相對位置上?這樣無形中阻絕了不同發展的可能,因為軌道與方向是固定的,起跑後勢必有贏家也有輸家,但有的人並不想參加,或只想往不同的方向跑去,所以這樣的比較完全沒有意義。
我自己因為一直更換軌道,所以比別人早些看清了這點。現在的環境有好一些了,老師的話語權大幅降低,但這改變並不是來自教育界,而是因為社會環境轉變了。
Q:「種籽學苑」帶動了日後各種類型實驗學校的發展。你如何看今天國內的實驗教育?
A:在那個年代,「不上學」這件事算是一種激進行動,要有類似「公民不服從」的心情才能去做。現在實驗教育三法通過了,只要相同信念的人或社區,都可以辦學校。不過走進、走出體制,並不是二元對立的,我認識很多朋友都是結合鄰近資源或大學,提出所謂的自學規劃,並不是百分之百脫離社會。
我建議自學者,能更動態的看到自己周邊可用的資源與選項,花一些時間體驗一下,從每週一天到四、五天,漸進式的自主學習,以這樣的方式與現有的體制做對話和合作,慢慢的就沒有體制內或外的分別了。
Q:你在「學校裡」和「學校外」學到些什麼?何時起決心不跟著多數人,改走另一條看似孤單的路?
A:正因為待過太多不同的學校,反而體認到一件重要的事,那就是「課本」在不同的老師手上,會展現出不同的意義,因此如果只靠制式的課本和考試,便無法形成更厚實的知識。
在學校之外,台灣大學數學系教授朱建正曾經指導我一段時間,他總是給我一大堆科幻小說,讓我自己去看。其中有經典的「硬科幻」,也就是以數學或科學學理發展出來的小說。當時小學三年級,休學在家的我,為了想看懂什麼是「太空重力場」,自然會去研究更高深的數學,老師的方法引起小孩的興趣和好奇心,讓我體認到數學可以應用於生活上。
另外我還參加了楊茂秀老師創辦的「毛毛蟲兒童哲學教室」,在八歲就體會到人的思路是完整的,要靠許多人在一個開放空間一起討論、思辨,最後才能形成共識。
自從十二歲認識網際網路之後,發現許多人一起孤單,就不孤單了。所謂的「與眾不同」,其實每個人本來就都不同啊!反而「與眾相同」才是種幻覺吧?我可能比較早從這種幻覺中醒來,不管人生的路是崎嶇或彎路,也要去走自己的軌道。
Q:在你身上,所有社會上既定的框架都不存在,這樣自主的過程中,你是否曾經有過茫然或失落?你如何安頓自己的身心,並找到那個可以讓自己穩定的錨?
A:我每一天醒來都處在茫然與失落中,不知道今天要做什麼?我有十六個小時,可以自己決定安排哪些工作、以哪種性別氣質出現。然而做思想工作的人,必須忍受長時間的孤獨與茫然;如果只用慣性方式,思想便會原地打轉,無法開展。
我明白社會上對我有些期待,因為我結合了某些能力,或許可以完成上一代人無法完成的事。有一個充裕的時間和空間,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養成過程。這是我在十四歲那年閉關所體悟的事。
在凡事皆可做、無事不可為的情況下,才有可能真正安頓身心。因為太多的日常事,常會拘束住身體,像是何時必須出門工作?何時睡覺?只有擺脫掉這些限制,順著自然的法則走,身體才不會被強制。
在心靈上,我持續做著精神分析,一週至少四天,每一天花四十五分鐘,放鬆的躺在一張長椅上,回想昨天遇見了誰?有哪些想法?晚上又做了什麼夢?並在線上與法國的心理分析師談談,有點類似靜坐或瑜伽的效果,幫助我在人際間的互動可以更自在,也有助於我跟社會的對話。
Q:童年一再轉換環境,家人的支持非常重要,家人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麼?
A:從我有記憶以來,父親就採取蘇格拉底式的教育原則:放下心中成見,盡可能引導對方說出心中感受。他從沒有灌輸我任何東西,也期待我不要「被灌輸」,這對我的人生影響非常大。父親一直自我期許,做一個善良、利他的人,他也認為我傳承了這項重要的特質。
母親的文字表達力特別好,她教會我的是,個人公領域和私領域的界線,可以由自己界定。我和母親至今每星期仍會固定見一次面,持續一起學習與成長。今年母親節我打算送她一套,目前正著迷的虛擬實境設備(Virtual Reality),讓愛寫書法的媽媽,可以在三維空間裡隨興揮毫。
弟弟則讓我看見,與人相處可以完全沒有芥蒂、全然相信陌生人。我從小一的數學課堂上被帶出去,無法歸屬於團體,這樣的感受,到今天還是覺得很受傷。與同學的關係一再中斷、童年沒有好朋友這件事,對我而言是遺憾的;要不是從弟弟身上學到了開朗與信任,我現在可能沒辦法像這樣,直直看進你的眼睛了。
Q:你曾形容,投入一個公益性質程式設計專案的過程是被「推坑」,為什麼你會心甘情願一再入坑?
A:我十四歲開始投入早期網際網路的建設,之後加入開源運動,當時就看到全世界各地不同的人,創作的價值在我面前開展,令我非常感動。
在填這些坑的期間,經常累到忘了身體的存在,吃飯、睡覺等基本需求都被拋棄,連續四十八小時甚至七十二小時工作,最後不支倒地,昏睡十五個小時之後才甦醒。但正因為這些坑是做不完的,一直有改進的空間,對我來說,它等於是個無止境的遊戲,從中得到的快樂也用不完。
我想要做的事,通常都是無法完成的,反過來說,只要是能夠完成的事,我大概一開始就不會想去做了。
Q:近兩年,你加入國家教育研究院課程研究發展會,你理想的教育藍圖是什麼?
A:因為我完全沒念過高中課本,也沒念過什麼國中課本,所以我在審課綱的時候很中立,不會去偏哪一派。
為了讓審課綱的過程公開透明,我把現場所聽到的內容,逐字記錄下來,連續兩天打了十六小時的字,連吃飯時間都不休息,回家後才發現手好痛,痛了一個星期才好。後來審課綱過程就用這種逐字稿,具名發言的方式,完整紀錄了下來。
新課綱的首位價值是「自發」,這等於宣示了,體制內教育確實無法替小孩決定他要的是什麼?認同這個價值觀,是我會決定加入團隊的最主要原因。
Q:如果家中也有個不一樣的孩子,給父母什麼建議?在電腦與網路的使用上,何時需要節制,何時不必擔心?
A:有個不一樣的孩子,能讓父母體認到,自己也是個不同的人;同時回想自己從小所受到的規訓中,哪些其實是不必要的?這算是上天給的一個機會吧!
如果家有特殊兒,表示孩子的身心狀況,比起社會大多數人,是一個獨特的情況,因此父母原本理解世界的角度,會受到衝擊;要多練習同理心,先不去判斷什麼是正常、異常?試著設身處地,盡可能每一天、每一天,透過小孩去感受,這世界看起來、聽起來是個什麼模樣?
電腦與網路要分開來看,現今社會中,電腦是不可能不使用的,賈柏斯說過:電腦是心靈的腳踏車,但要駛向何方,還是由你自己決定,它只能讓你更快捷的前往先前無法行經之處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使用電腦當然值得鼓勵。
網路是另外一回事,我們在課發會討論過無數回,包括「網路成癮」是不是一種病?要不要列入健康教育的一環?
過去曾有研究顯示:成癮是一種癥狀,並非疾病,老鼠只有在被關起來的情況下,才會一直服用海洛因;如果讓牠可以任意出去遊玩,有良好的社會連帶關係下,就能慢慢擺脫對成癮物品的依賴。
當小孩出現網路成癮時,你要問他:到底想在網路上找尋什麼、分享什麼?如果是找得到、給得出的東西,那是件好事;但如果找的是一個擁抱、一個親吻和安慰,那他就是在網路上,找尋永遠找不到的東西,成癮便會愈來愈強。父母該做的,就像釋放老鼠到藍天綠地一樣,給小孩一個良好的、自由成長的空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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